[送錯囚車也願意]

//二十來歲的阿羽(化名),從事體力勞動服務業,一天工作十二小時,每周休息兩天。過去半年,只要休假那天不是周末,他總會動身到法院旁聽。「以前放假,只會躲在家打機,唔係做啲咩?」

年輕的旁聽者人數好像不多,但阿羽卻糾正我:「也不是,下午的話,很多學生放學會趕過來,加上現在疫情下,學校只有半日課,時間較充裕。」下午三時,在法庭會看到氣喘噓噓的中學生,穿着校服趕赴旁聽席。這個時代,學生哥放學不是趕到補習班,而是趕到法庭裡為同齡的人打氣,也是一個時代的寫照。

來旁聽的阿羽說,半年來他每逢放假到法院,大大話話都去了30次,足跡遍佈港九新界:港島東區、新界沙田、九龍西區、新界北粉嶺,還有九龍城……「不但用上時間,也花車錢,加上有些法庭很偏遠,轉車又轉車。」大夥兒討論,從粉嶺火車站步行到法院那條天橋要走十分鐘,也有人說,屯門法庭才真的遠。

阿羽卻說,像暴動案、或涉及較有名氣的社運領袖的案件,他未必去聽,反而會特意去聽更少人關注的案件:「只要我肯定有其他人會去,我就會不去,我會到其他法院去。」他說,有時看到法庭外有人排隊,他反而會轉場到別處。

「有時放假那天,也不想出來。現在社會氣氛是很差,我也知道只會越來越差。但只要我想起曾經在法庭裡,看到即使連我也計算在內,只有兩、三個人旁聽的畫面,我就更加失望,更加沮喪。我不想這種沮喪的感覺,影響到上庭的手足,就會有意志力動身到法院。」

「不是我想不想來,而是我要來。」阿羽語氣裡沒有衝動或激情,平淡地說出他正做的事。

阿羽說,明白自己做的事,或許沒有人知道。「或會被告以為我是『雜人』,把我誤認了是其他被告的親友,但即使沒有人知道我來了,我還是要來,只是對自己有一點心靈安慰,我也覺得值得來。別人已經付出了那麼多,不幸被捕,我做那微小的事,只能盡做,做得幾多得幾多。」

但阿羽說,頗肯定被控告的「手足」確實知道旁聽者的存在。「還柙過而再上庭的,他們出來時,會用眼神尋找我們。有一些從犯人欄裡看到我們,會跟我們點頭,微笑,打眼色,他們是知道我們來支持他們的。」

法庭是一個複雜的系統,有時會因為各種原因,當日程序很快就完結了,專程來的阿羽會不會覺得白行一趟?阿羽說,不會,因為即使下午沒有案件去旁聽,他也會去送囚車。他的經驗是,很多囚車會集中從西九法院裡出來,再分流到各區收柙設施。

阿羽透露,在西九龍法院外,他們會從下午一直待到黃昏,坐在路邊,只要等囚車出來,他們會一邊跟着跑跟着喊。「有些人會喊手足的名字,我記性不好,喊不了名字。」

阿羽你會喊甚麼?「我……會喊:『我地係度陪住你!』『撐住!』『食多啲嘢唔好餓親自己!』」回想起自己對囚車大聲說過的溫情話,大男孩阿羽越說越細聲,有點靦腆,說完害羞地微笑着。

阿羽說,送囚車的人,由於要在街上逗留好一段時間,也有警察向他們查問。街上的人的目光他也得承受:「街上的人會覺得好奇怪,為甚麼有一大班人跑來跑去?」

阿羽更透露,有些囚車裡應該不是載着抗爭者,而是其他案件的犯人,但他們寧可送錯,也不想錯過:「例如當日判刑的抗爭者只有四個,但那天總共有七架囚車出來,我們也一樣照送。即使是其他唔關事的人,也沒所謂。」跑到太陽都下山了,阿羽才願意回家,周末或晚上,則會寫信給坐牢中的示威者。//

譚蕙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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